利维坦号满载着货物，行使在辽阔的海域上。
从航图来看，如果不出意外，最早能在三天后到达目的地。
“伊欧，伊欧……”
清脆的海鸥叫声伴随着海浪的声音在控制室回荡。
在远海，已经极少能碰到海鸥了，这是某天大副特地跑到海滩上录制的，正在用老式的卡带机放着。
大副说，听见海鸥的声音就感觉没了担忧，即便船在下一刻就沉掉也无所畏惧，因为总觉得自己在靠近岸边的地方。
所以在大副放这个的时候是决不能让他开船的，现在是船长在掌舵。
一般说来，船上都会配有专门开船的舵手，是很少轮得到船长来开的。
不过大海上的生活，能消遣的途径不多，掌舵就是其中一个，当然不是随便跑来个水手都可以让他来操控的，这玩意得有经过专业训练才得。
船长之所以当船长，是因为他对船的热爱，而不是对无边海域的探索热情，相反，船长不喜欢海，他觉得自己的船终将会被大海吞噬，这只是个时间问题。
“那你就不要让你的船下海啊！”
大副曾无情地吐槽过船长。
“可是它在哭泣，利维坦需要大海的抚慰。”
在大副复杂的眼神注视下，船长这么回答，这不像是五大三粗的巨汉能说得出的话。
船长一直在这种矛盾中挣扎，只有握着舵盘才能稍稍放松下。
控制室里还有第三个“人”，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，穿着水手们细心缝制的有点别扭的小号水手服。坐在椅子上，双手捧着一个脏兮兮的玩偶，目空无神地看着。
大副有个习惯，就是在每次船靠岸的时候，都要去当地淘点东西，无论淘回来的东西有没有用，价值几何。
正在吵闹的卡带机就是他淘回来的，大副说这是自己到过那里的证明。
就在上次靠岸搬运货物的时候，大副照例下去游荡了一圈，回来的时候就带着这个男孩了，说是个流浪儿。
本来是不应该让他上船的，海上的生活，可不轻松，这么小的孩子肯定吃不消。
“这家伙不是人，不，我不是在骂他，我是说这家伙不是人类。我见到他的时候这家伙正好摔了一跤，结果起来的时候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？哦，我的上帝，你们绝对不敢相信，他本该摔伤的地方没有流血，而是掉落了一块漆皮。来你们看看，这明显是金属的色泽。”
大副这么向大家解释，大家都凑上去看，惊讶过后，也都同意了让男孩上船，就当是多了个说话的家伙，而且还不用多出一份口粮。
“大副淘了个人回来。”当天，船上的人都在讨论这个。
人偶，大家都这么叫男孩。人偶的膝盖上有一块颜色深一度的地方，这是他当时摔到的地方，大家翻遍了整艘船，也只能找到这个最相似的色号。
空闲着的时候，水手们都会来逗人偶，看谁能把人偶逗笑。然而往往是人偶没有理睬，反而是围观的人笑得直不起腰。
“靠岸之后这小家伙就得离开我们了。”大副这么跟大家说。
大家也不怨，偶尔有点变动的生活，大多还是按照平常的规律去办，多年的航行生涯，不会因为这短短十来天而有所改变。
按着既定航路行使着，船长偶尔看一眼大副，与他搭两句话，更多的时候是在看着航线的情况。
在不出海的时候，大副都会去赌场，不为赌博，而是帮人家看场子。
大副家里并不轻松，虽然没有什么变故，但也仅仅能维持生活而已，所以他没有让自己闲着，一有空就去赚钱。
“把人偶卖给富贵人家，赚一大笔钱。”
这种话大副只对船长说过，船长听后也没说什么，人偶是大副的，虽然是捡来的，不过要怎么处置由大副来决定再正常不过了。
视野之中突然出现一艘商船，这不是什么危机事件，反而是消遣之一。
看着不认识的船由小及大，在广阔的海域上缓缓地行使着，时间会在这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流逝。
而且在靠近的时候甲板上的水手们还能互相打招呼呢。
大副显然也看到了，他拿出了望远镜在观察着对面。
“是歌利亚号，奇怪，他们甲板上怎么不见有人？”
随着两艘船越来越靠近，大副透过望远镜能看清更多的东西。
感觉到另一艘船的不对劲后，船长马上跑去翻了航线图，换大副掌舵。
很快，船长的大吼声传来：“等等，这帮家伙在搞什么鬼，他们航线偏差太多了！”
“这样子下去会撞到的！“
“船长！请下指令！“
“右满舵，躲开他们后再校正航线！“
“是！“
大副使尽了一身蛮力，把舵盘向右打满。
下一刻，大副倒下了，在他倒下之前，他看到了窗外的满布着的浓雾。
“迷雾视界……”
这是大副的最后一个想法。
……
利维坦号在暴风雨中摇曳着，巨大的海浪把它半身抛了起来。
利维坦撑不了多久，在如此规模的暴风雨前，即便是号称“世界第三”的利维坦，也脆弱得像艘纸船，不堪一击。
躲在船舱里的船长绝望了，看来利维坦的航程就到这里了。
大海终将吞噬利维坦，这只是时间问题，而现在，已经走到时间尽头了。
巨大幅度的摇晃让船长难以稳住身形，不过他仍然挣扎着站了起来。
在与船舱撞击了无数次之后，船长终于走到了门口。
他扒开了门，他走出了船舱，他想要以人身独面大海的暴怒，他简直疯了!
“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吧，老伙计。”
一个滔天巨浪覆盖了利维坦，巨浪过后，利维坦已经不在了。
……
船长突然惊醒，喘着粗气环顾四周。
他还在控制室里，窗外一片晴空，大副倒在了舵把前面，现在是人偶在掌舵——站在大副身上。
是他救了我们吗？
因为是人偶，因为没有心，所以不受迷雾视界的影响吗？
走了过去，船长把人偶抱了起来，然后放在地上，温柔地摸着他的头，说：“以后你就叫查尔吧，查尔.布伦威兹，跟我姓，怎么样？”
“查尔，查尔……”查尔没有表示，只是在重复着这两个字。
大概是同意了，船长脸上笑容越切。
“大副，你这人偶，我买了，这么多年，我也算有点积蓄，说吧，多少钱。”
在把人偶抱下来的时候，大副就已经醒了，不过他只是默默地流着泪，坐在地上，没有多余的动作。
听到船长的话，大副两下擦掉眼泪，站了起来，说：“船长你喜欢的话，就送你了，你那钱，等到靠了岸，请大伙吃一顿吧。”
“行。”
没有多说什么，爷们的生涯里，没有推脱。
“到时候，顺便跟大家宣布查尔的去向吧，我看大家挺喜欢这小子的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那我先出去透透风，顺带安慰一下大家。”
“去吧。”
握着舵把，船长的眼神越发明亮。
今天海面依旧如此平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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